冯光远写过一篇文章,叫《坐游台北》——游台北的方式至少有五千种,他偏偏要介绍那第五千零一种:坐游。所谓“坐游”,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更简单:手拎小板凳一个,到台北那几个被公认一定得去的景点,坐下,然后感受。这种举止,与其说是旅行方式,莫若说是行为艺术更恰当一些。但旅行本就是很私人化的娱乐,又何必受条条框框的限制?完全可以随心所欲,自出机杼。
长居于啤酒之城青岛,我们几个朋友便自创一种与酒有关的旅行方式,曰之“酒游”。何为酒游?拿我一个大哥来举例吧。大哥叫亚林,文化人一枚,经营着青岛最具品位的独立书店,此人嗜酒,尤喜啤酒。前不久大哥去老挝旅游,中间我忍不住思念,打电话问候大哥,本想听听老挝的风土人情、气候人文什么的,不料大哥张口就说:“老挝的啤酒好哇!”之后的几分钟对话,尽是大哥在评点老挝啤酒,从口感、价格,直谈到酒精含量、麦芽糖浓度,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酒文化课程,一直到挂电话,我也没听他说过一句啤酒之外的事情。
大哥这属于去异地品酒,喝一杯换一个地方,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专拿群众啤酒喝。此外另有一种酒游,乃是自备酒水出游。我有个好友,名叫小咸,文艺青年一枚,经营着一家口碑与口味都堪称上乘的面馆。有一年五一节假期,他突发奇想,约我一同旅游,说是要去一个花不香鸟不语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拉屎而且连电都没通的村子住上几天,看看星空,听听虫鸣。临出发前他告诉我:什么也别带,背几件衣服出发就行!我不放心,担心去了那个不通电的小村子,晚上黑灯瞎火连书都没法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总不能两个老爷们大眼瞪小眼吧?于是偷偷塞了几瓶牛栏山二锅头,几瓶红星二锅头。在长途汽车站一见面我傻眼了:这个家伙,让我什么也别带,他倒好,拎了一个巨大无比连原子弹都能塞进去的背包,里面不但有各种小吃,居然还有各色白酒、啤酒,直装了个盆满钵溢,最夸张的是,他连喝酒的杯子都带着!我一边偷乐一边给大哥亚林发短信,大哥鼻子都气歪了:“你们这是出去旅游还是出去喝酒的啊?!”大哥太健忘了,其实他比我们过分多了:一个人从成都旅游回来,上火车的时候什么土特产也没带,就买了十几瓶啤酒背在包里(也不嫌沉!),自斟自饮,近40个小时的旅程,倏忽而过。
事实证明,小咸的举动是正确的。话说那天上午,我们九点从青岛出发,两个小时之后……我们还在青岛!交通拥堵得简直让人炸肺。小咸按捺不住了,在自己的背包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只烧鸡来:“咱喝吧?”呃……说来惭愧,车还没出青岛呢,我们俩就一人一个小二,一人半拉烧鸡,喝上了。二两酒下肚,眼前的世界顿时美好起来,堵车的懊恼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也。
携酒出游,我们玩过好多次。近处去过崂山,在山里包个农家院,吹着山风,畅饮一番,一枕黑甜之后,次日爬山观海,激扬文字,两不耽搁。远处去过北京——这一次比较壮观,我们一行五人,包了一辆商务车,拉着两箱青岛梭蟹,一桶原浆啤酒,一百瓶青岛啤酒,浩浩荡荡杀往京城,赏玩之余,又得两场大醉,算是买一送一。
遥想数十载前,国立青岛大学以校长杨振声为首的“酒中八仙”也有类似壮举,他们自称“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时常结伙远征,去济南、北京或南京喝酒,算起来,当是我们“酒游”一派的前辈。要说酒游派的创始人,当属魏晋名士刘伶,成日抱一壶酒、坐着鹿车到处晃悠,后面跟一个背铁锨的家童,刘伶对家童的吩咐只有四个字:“死便埋我。”这种境界,却是我等后辈万万学不来的。
喝酒和旅游到底有没有关系?其实还真有。君不见每逢长假降至,股市总会一片低迷,而此时救市的股票,永远是旅游与酒类两种。据说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退休之后,最大的两个爱好便是喝酒与旅游,而照我们看来,其实这两种爱好完全可以合二为一的。